大家好，我是烏鴉。

今天跟大家分享一個有意思的故事。

美國有這樣一家食品制造公司，名為維益食品。

這個維益食品的翻譯非常靈性，它的英文名是“rich products”，來源于創始人老羅伯特·里奇（Robert·E·Rich Sr.）的名字。翻譯成里奇制造的話，未免平平無奇，若翻譯成富佬食品，則不夠莊重。維益食品，又有文化又不招人討厭，很有意思。

老里奇1945年發明了一種可以冷凍的大豆奶油，這玩意兒比真奶油便宜，保質期又長，自然在資本主義生產中有巨大的優勢。于是他依靠這項發明，成立了維益食品集團，主業是向零售商、面包店和超市供應產品。

時至今日，公司已經傳到了老里奇的兒子小羅伯特·里奇的手里，維益食品已經成為了美國食品生產界的一大巨頭，產品從比薩餅皮到包裝好的燒烤肉再到冰淇淋蛋糕，應有盡有。雇員超過10000人，還在墨西哥和巴西以及亞洲、非洲和歐洲的其他國家設有生產設施。資產達到數百億美元，排名福布斯美國公司排行榜第117位。

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后，盡管封鎖帶來了風險，但外賣食品的增加，也讓它們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。另外，美國政府給予企業的補助非常豐厚，資產價格更隨著積極的貨幣政策節節攀升。

到了2021年和2022年，維益食品收入大幅增加，超過了2019年的38億美元，到了48億美元的歷史高位，創紀錄得扭虧為盈。里奇家族的資產也在大流行期間膨脹了20多億美元，接近80億美元。

真是，新冠越嚴重，富人越享福。

然而，在維益食品與里奇家族的資產芝麻開花節節高的同時，這家食品巨頭的員工卻在不斷遭殃。

尤其是維益食品在美國加州瓊恩·多內爾工廠的員工，她們的處境極其艱難。

“這里有很多人受到了虐待，”工廠倉庫工人米格爾·安吉爾·佩雷斯指出。“如你所知，80%的工人是女性。管理層似乎不明白大家需要什么，女工受到的待遇尤其糟糕。當工人想請假，有時是因為她們要去看醫生，有時是她們的孩子出了狀況。但老板和管理層壓根不管這一套。不管你有什么理由，只要你請一天假，管理層會給你記半個罰分，甚至一個罰分，一旦罰分累積到七分，公司就會解雇你。”

這么嚴格的工作，工資怎么樣呢？

嘿，每個小時不到17美元，僅比加州法定最低工資15美元高一點兒，在這個美國最富有的州，這點兒錢只夠勉強活著。

這么低的工資，又不能請假，勞動強度怎么樣呢？

那是相當得強啊。

據該廠流水線女工克里斯蒂娜介紹，“我們車間總是很冷，因為大豆奶油是冷藏狀態下的。這種非常濕潤的東西經過流水線后，傳送帶上非常臟，工作間隙我們必須沖洗傳送帶和托盤。”

您各位猜每分鐘她們要做多少蛋糕？13個！差不多4秒多一個。

加班問題也很瘆人。“管理層經常會在下班前5分鐘通知要加班，連個準備時間都沒有。而且你必須加班，別無選擇。他們連問都不問你，你必須留下來。你也不知道加班時間的長短?？赡苤挥?span lang="EN-US">20分鐘，可能是3小時，也可能是2小時。”克里斯蒂娜說。

雖然名義上工人每天工作八小時，但實際上，只有當工人達到管理層設定的每日生產配額時，工作才會結束。毋庸置疑，這種情況使得許多受雇于該工廠的母親很難平衡她們的工作與生活，為了養家糊口和撫養孩子，她們確實沒有選擇。

“每周我們都會看到一位女工哭著走出辦公室，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受到尊重，”佩雷斯補充道。“男主管們經常罵她們、吼她們，甚至做出不恰當的手勢。”

工廠內殘酷的工作節奏導致了健康問題，并使許多工人遭受重復性勞損。“這些傳送帶的速度快得令人難以忍受，”一位女工說。另一位則說她經歷過“手指受傷、手指痙攣、關節炎和背痛”。

2021年7月，甚至有一名工人在清潔傳送鏈時被卷進機器，受了重傷。

據維益食品的官方主頁介紹，公司提供了全美國“最慷慨的高質量健康保險”，由公司繳納保險金的90%。但合理懷疑一下，當工人連去醫院的時間都沒有，她們怎么能享受到這份保險？

克里斯蒂娜表示，“實際上，我們工廠中有正在接受癌癥治療的女工，是與我關系密切的一位同事，她許多次要去看醫生都被管理層拒絕了。但為了保命，她不得不去醫院。這樣的話她就會被記罰分，最終被解雇。”

終于，到了2021年11月3日，忍無可忍的維益食品工人們發動了“不上班斗爭”。

不過看看這些工人們的“不上班斗爭”訴求，真的十分卑微，因為她們要得太少了。她們的訴求是：未來三年每年漲1美元時薪，改善退休福利，增加病假，改變不要臉的罰分制度，僅此而已。

如前所述，維益食品在新冠大流行期間營收大幅上漲，老板的個人資產也增加了不少，這一小時一美元的漲薪，對于他們來說，都不是九牛之一毛，簡直是九萬頭牛之一毛，灑灑水罷了。

可以說，維益食品的工人們已經對老板夠“體貼”了，您老人家吃肉，我們都不想要喝湯，您把廚余垃圾分我們一些總成吧？

沒想到，老板表示：堅決不成！

維益食品方面斷然拒絕了“不上班斗爭”工人的所有要求，相對應地提出了一份它們的總合同，那就是每年只漲0.5美元時薪，但原來由公司負責繳納90%的醫療保險改為公司與員工平攤，這樣一來，工人每月收入上漲不多的同時，卻要多繳納200美元的醫療保險。

這工人怎么可能同意？于是“不上班斗爭”繼續進行下去。

“不上班斗爭”相當有成效。三個多星期后，工廠的產量大大降低，因為缺乏人手，傳送鏈和托盤沒有按照安全標準進行適當清潔，為了不生產發臭變質的食品，廠方不得不將無法清潔的托盤扔掉，損失巨大。

但面臨損失的維益食品是怎么應對的呢？

它們跑到外地招了一幫工賊回來。

維益食品給工賊們的待遇相當優厚，每小時工資超過20美元，并且提供餐費。在雇傭工賊的同時，還對“不上班斗爭”工人們進行分化瓦解，承諾給放棄“不上班斗爭”的人發1000美元獎金。

“有一段時間人們會說‘看，我真的很想和你們在一起（斗爭），但我不能看著我的家人繼續苦苦掙扎。我已經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‘不上班斗爭’中了，甚至我的積蓄，我再也無法抗拒了。”參加“不上班斗爭”的一位女工介紹。

維益食品還花費數百萬美元雇傭了一個“反工會團隊”，對發動“不上班斗爭”的“面包店、糖果店、煙草工人”進行打擊，號召放棄“不上班斗爭”的工人投票反對在廠內建立工會，將這群討厭的工運分子趕出工廠。

難道和餐飲相關行業的老板都這么瘋批？

政府都看不下去了。

洛杉磯縣監事會在2021年12月致信維益食品，要求該公司真誠地進行勞資談判?？h主管詹妮絲·哈恩呼吁管理層加入“不上班斗爭”糾察線，“做正確的事”?？h官員希爾達·索利斯直言不諱，她說她理解工人每天在糾察線上所做的犧牲，這些工人主要是拉丁裔移民。

加州的25名民主黨國會眾議院表達了對“不上班斗爭”的支持，要求維益食品放棄不合理的罰分制度，滿足工人的訴求。

這就是用文明的方式對維益食品說，別給臉不要臉了，差不多得了，非和這100多個工人較勁？

然而，維益食品依然不妥協。

公司官員堅稱，他們提供的工資比行業平均水平更高。

“我們的工廠仍在運營，我們將繼續張開雙臂歡迎任何參與‘不上班斗爭’的工人回來。”維益食品在一份聲明中寫道。

“我們的員工中有許多是多代同堂的。這是公司77年歷史上的第一次‘不上班斗爭’，因為這家家族企業始終如一地為我們的員工提供有競爭力的工資、高質量的福利、安全的工作條件和受人尊重的工作環境，我們將繼續這樣做。”

還有比這更無恥的嗎？居然還說有那么多員工多代同堂都在這兒上班，那你怎么還這么虐待人家？你是人嗎？

這看起來非常無厘頭，甚至反常識，工人們要求的漲薪幅度很小，維益食品方面完全可以輕松給出。而為了與這卑微的訴求對抗，它們耗費的金錢大大超過了滿足工人所需的金錢，更不要說它們還要承擔名聲損失，并且付出媒體資源與政治資源。

為什么？

這背后的邏輯其實非常清晰，那就是資產階級比無產階級更明白權力的重要性，換個角度就能明白，資本家們在想什么。

你以為我掙了這么多錢就不壓榨你了？你以為公司營收利潤上漲我就得多發錢？你以為你們抗爭了我就得妥協來滿足你們的訴求？放屁！我必須得讓你們知道，誰是爺爺，誰是孫子！我有權力，你沒有！你必須老老實實聽我的！我就是拿幾倍的錢去打官司、找律師、雇工賊，也不把錢給你們！

要是你們這群工人鬧“不上班斗爭”鬧上癮了？我還怎么掙錢？哼，乖乖地給我回來上班，不然你們就等著餓死吧。

它們就是這個用這種心理狀態在做人，不知道還能不能算是人。

幸好，在這個故事里，工人們堅持住了。

自“不上班斗爭”開始，工人們在工廠前一直保持著一條全天候的糾察線——每周7天、每天24小時。盡管“不上班斗爭”帶來了困難，但在工廠生產線上并肩工作的工人們，早就建立起了團結互助的文化。大家一起用餐，并熱烈歡迎出現在糾察線上以示團結的人們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“不上班斗爭”工人還收到了來自阿根廷和墨西哥工人的國際支持聲明。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型巧克力工廠的三名工人錄制了一段視頻 ，宣布“全力支持維益食品工廠工人的斗爭”。

“鄰居們，他們一直都很支持我們，”有女工表示，“路過的人，我們告訴他們我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。一些人給我們送來了食物，還有不少捐款。我們非常感激，這是讓我們堅持下去的動力，我們知道我們并不孤單——我們永不獨行。”

工人們一直將“不上班斗爭”糾察線堅持到了2022年3月份。

轉機出現了。

事情持續鬧大，終于開始吸引到政壇上層的注意。在民主社會主義者、參議員伯尼·桑德斯的不斷呼吁下，7名聯邦參議員聯名致信維益食品集團，信中表示：“維益食品不是一家貧窮的公司，它不會因為給工人漲薪就破產。去年，貴公司的收入超過40億美元。在大流行期間，您的財富增加了超過20億美元。我們認為要求你以工人應得的尊嚴對待他們的訴求并不過分。”

當聯邦參議員們開始關注事情的進展，政府也出手了。

美國勞工部揪住那起2021年的生產安全事故，對維益食品進行檢查，在對該公司罰款的同時，威脅稱要封鎖一部分廠房整改，以避免安全隱患。

在這樣的壓力下，維益食品終于恨恨作罷。

于是，“不上班斗爭”在第113天時結束，資方滿足了勞方的所有要求，重簽了每年加時薪一美元的合同，并且繼續支付員工的健康保險，改革了扯淡的罰分制度，增加了病假，還給復工的工人們每人發了2000美元的獎金。

但美國每年有那么多勞資糾紛，能引起如此關注給資方帶來巨大壓力的不會太多，那些不夠幸運的工人們，是不是只能讓資本家予取予求呢？

關于工人和資本家誰是爺爺，誰是孫子的話題，可以悲傷地告一段落了吧？